層層的烏雲在天空之上不斷湧動著，隱隱有著無數光芒在其中流竄著，壓迫之感不斷傳來。

赤璃雖為蛇類，卻對龍威十分敏感，當即就是嚇得一哆嗦，更是拼命往反方向飛去。

慕靈見著那片巨大的烏雲背後是鋪天蓋地而來的龍時，全身的血液便像是被抽離身體般，手腳皆是一陣冰冷，聲音顫抖著道，“放開我，赤璃你快放開我！”

聰明如赤璃，自然知曉此時不能聽慕靈的，當即一個俯沖就是隱藏到了一個枝葉繁盛的林子中。

屠蘇在赤璃松開尾巴時怕慕靈給跌倒在地就是扶著她，卻是被她一把推開，只見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幾步，卻是因為南華將她的法力封住而無法施展瞬移之法而一下子跌倒在地。

“夠了，”屠蘇的臉上難掩心痛與擔憂，“你如今回去無疑送死，我不會讓你走的。”他上前強硬地拽住她的手，將她拉進自己的懷中。

慕靈眼見著八大龍族的人將淵谷團團圍住，南華與族人皆受她所累已是悲痛難忍，如今被屠蘇攔住自是使勁掙紮著，聲音帶著哭腔，“你放開我，我不能讓南華哥哥一個人！”

“你若為他好，就不要再回去！”他摁住她的肩膀，終是沒有忍住沖她吼道。

“啪——”

慕靈擡起的手輕顫著，喉間的血腥味不斷上湧著，卻是被她強行壓了下去，她笑的如哭一般，“是你讓我不要再出現在你面前的，那麽現在，就別再管我了……”

屠蘇呆呆站在原地，眼見著她說完這句話踉蹌地轉過身，決然地往前走去。

事關於她，又讓他如何脫身不管……

慕靈一腳深一腳淺往前走著，一縷鮮血從她的唇角緩緩滲下，她虛弱地擡手撫上自己的嘴角，看著指尖沾著的血珠，步履越發虛浮，再走上一步後就是直直地倒向了地面……

“她只是氣血兩虛，休息一會兒就可以了。”

“師兄可知她受傷的原因？”

“受傷？從脈象來看，她並沒有受傷的跡象。”

“可是，她已吐了好幾次血……”

…… ……

慕靈雙眼緊閉著躺在床上，眼皮宛如有千斤重，如何都是睜不開來，耳邊卻是隱隱約約聽到兩個人的聲音。

屠蘇聽著陵越說的話卻是一直蹙眉，“既無受傷，她的身體又怎會如此虛弱？”

陵越沈思了一番才是道，“在醫術上我知道的尚淺，還是等下次見到少恭時讓少恭替慕靈看看吧。”

屠蘇只好點頭，側過臉習慣性地想要看慕靈卻是不小心瞥見她的指頭動了動，緩緩睜開眼來，他眸光一亮就是忙坐在她床邊，“慕靈，你醒了？”

她眼底帶著些迷惘之色，將這陌生的房間打量了一番，又望向自己面前這張俊美無暇的熟悉面龐，從他的眼眸中只看到擔憂的神色，嘴巴張了張，卻是未能說出一字。

她的腦海中不斷回蕩著在淵谷發生的一切，為了她的安危而趕走她的南華哥哥，幾乎變成廢墟的淵谷，來勢洶洶的八大龍族……

“身上可還有什麽地方不適？”陵越見她一語不發就是關切地問道。

慕靈低眸搖了搖頭，又擡首看著陵越，眼中已變得一片清明，“大師兄，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烏蒙靈谷，屠蘇的故鄉。”

“烏蒙靈谷……”她喃喃重覆了一遍，“那它離淵谷……有多遠？”

陵越望向屠蘇，見屠蘇輕點了點頭才是如實告訴她，“有三日路程，而你也已昏迷了三日。”

“那淵谷呢，淵谷怎麽樣了？”淵谷遭到龍族眾多強者圍剿，結果似乎已不言而喻，可她心中仍是抱著一絲希望，南華哥哥那麽厲害，一定不會有事的。

屠蘇躊躇了一會兒，面色有些凝肅，“天墉城的師兄弟們在這幾日已去淵谷查探過，淵谷……已被夷為平地了。”

她的眸子一下子失去了光彩，手指緊緊攥著被角，心就像是被一只手緊緊捏著，雖是刻骨的疼痛，卻是……連流淚都不再會了。

短短一月，她不僅失去了娘，連南華哥哥，還有淵谷……都要失去了嗎……

她淒然笑了一聲，“以前，我和娘一直遭受龍族的排擠，他們說……我們是蒼天降下的詛咒，遲早會害死他們整個龍族，以前我不信，現在……我信了，南華哥哥和淵谷的族人，都是被我害死的……”

在聽她提到“詛咒”二字時屠蘇的心頭就是猛地一窒，若詛咒開始，那她……豈不是又會重蹈當年的悲劇。

陵越心中不忍，安慰她道，“慕靈你放心，天墉城的弟子在淵谷找到了南華遺留的信，他已帶著族人去尋覓另一處做休養生息之處，等傷勢好了之後，自會來找你。”

她眼睛猛地一亮，仰頭驚喜地望著陵越，“這是真的嗎？”

陵越勉強勾起唇角，“我好歹是你大師兄，又怎會騙你。”

屠蘇疑惑地望向陵越，卻見陵越向他搖了搖頭，屠蘇心中頓時明了，低頭望著聽到這消息又哭又笑著的慕靈，心臟的某處拉扯著突突的銳痛，別開頭，卻是無法遮蓋住眼中的那一抹苦澀。

若她知曉真相，又是否會比現在還要難過……

青玉壇。

烈日炙烤著地面，寬敞的道路上空無一人。

一個裹著黑色鬥篷的男人宛如鬼魅般突兀出現在路上，緩步走到了青玉壇門口，頭微擡起，只露出一雙深邃得看不到底的眼眸。

“青玉壇。”他低吟著這幾字，然後就是邁步要往青玉壇中走去，卻是被門口的一名弟子攔下。

那名弟子神情傲氣十足，瞪著那不做任何通稟就要往裏走的男人，“你是何人！”

那男人只是瞥了那名青玉壇的弟子一眼，眼中氣勢淩人，讓那名弟子不禁就是往後退了一步，等那名弟子意識到自己竟被這男人一眼給瞪怕了就是湧上一陣怒火，邁步向前，抽出劍橫在那男人面前，“若你再往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氣！”

那男人卻是沒停住腳步，只是隨意地一揮手，那名弟子就是不受控制地重重摔在了地上，狼狽地滾了幾圈後才是停了下來，看著那男人邁入青玉壇中就是目露出駭然的目光。

還沒等那名弟子反應過來就是聽見從青玉壇中傳來了兵器打鬥的聲音，過了一會兒這些聲音就是全部消失了。

那名弟子爬起來，壯著膽子往裏走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動不能動地站在院中的青玉壇所有弟子們，他們一個個眼中滿滿的皆是恐懼，而先前進去的那個男人此時卻是連衣服都沒有半分淩亂，橫眼掃來，正好落在那名守門弟子身上。

那名弟子頓時就是嚇得連連倒退，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你……你到底是誰！”

“你們壇主去了哪了？”那男人一步一步向那名弟子靠近著，眼神之中帶著不可抗拒的逼迫。

“壇主……他……他去了琴川……”那弟子身上一陣哆嗦，就是如實將所有都說了出來。

那男人沒有再看他，擡步向門口走去。

“少恭，少恭！”此時滿頭白發的瑾娘不知從何處跑了出來，只見她的臉上滿是皺紋，身軀佝僂，宛如蒼老了五十歲般，她猛地拉住那男人的胳膊，聲音尖銳道，“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那是因為我太愛你了，我那麽愛你，你不能讓我去死，不能讓我去死，哈哈哈哈哈，我不要死！”

說著說著她就是瘋狂地大笑著，踉踉蹌蹌地在院中跑著，瘋瘋癲癲地不知又跑到了哪裏。

“歐陽少恭……”

那男人喃喃重覆著這個名字，深不可尋的眸子中隱隱閃爍著覆雜的光芒，下一瞬，一道光芒掠向天空，他就是消失在了原地。

…… ……

月光朦朧而清冷，在地上鋪上了一層淡淡的銀霜。

屠蘇小心地攙扶著服了藥丸後蘇醒過來的休寧走到了一棵樹下，讓她坐在石凳上，自己則是單膝跪在地上，臉上雖因最近發生的事情而憔悴了些，可看著他娘，卻是多了些神采。

他緊緊攥著他娘的手，看著夜空上的璀璨星子，“娘，你看，烏蒙靈谷的夜空多美啊，比我在天墉城上看到的還要美。”

休寧坐在石凳上，眼神空洞，表情仍是一點沒變。

屠蘇見她仍是沒有反應神色不禁落寞了些，“要是娘……能夠跟我講講話就好了，這麽多年了，我有好多好多話想跟娘講。娘你不想看看我與小時候比起來變了多少嗎，不想知道這十多年來我過的怎麽樣嗎？”

休寧靜靜地坐在那裏，宛如在聆聽他的話，卻無法給予半點反應，宛如一個毫無生氣的木偶般。

慕靈站在不遠處，看著屠蘇一句一句耐心地跟休寧大人說著話，宛如沒有一絲疲憊，將這十幾年來想與他娘說的話吐露給她聽。

慕靈嘆了口氣，想起晴雪昨日與她說的，心中更覺得傷感。

她知道屠蘇原本是烏蒙靈谷休寧大人的兒子，而烏蒙靈谷早在十多年前就被滅族，但她卻不知，原來屠蘇的娘親已經被冰封了十多年。

如今她好不容易被救出來了，卻是毫無意識，連屠蘇都不認識了。

想起她自己的娘，好歹娘也呵護陪伴了她十多年，可屠蘇，卻是連他娘都未見過一面，如今好不容易見到了，卻只是見到了一具如同行屍走肉般的軀殼而已。

屠蘇他心裏，一定很難過吧……

只是想起屠蘇那日說的話，又是硬著心腸轉過身不再看他。

“反正他有大師兄，有晴雪，也不必我安慰他！”她別扭地說了一句，擡首想往前走時，卻是看見陵越站在她的面前。

“大師兄？”

…… ……

亭中。

陵越將一杯茶遞到慕靈面前，想起往事不禁有些感嘆，“屠蘇他自小就身世可憐，又身負煞氣，一直飽受折磨。”

“執劍長老也沒有解決煞氣的辦法嗎？”慕靈自然知道煞氣對屠蘇的折磨有多大，便試探地問了一句。

“師尊耗費多年修為，卻也只能暫時抑制煞氣發作而已，其實，解決煞氣最重要的不是外力，”陵越補充一句，“而是屠蘇的心。”

“他的心？”

陵越嘆了聲，手指摩挲著杯沿，“他不願向別人敞開心扉，什麽事都藏在心底，休寧大人覆活之事有些古怪，我只怕……最後會出現什麽差池，會讓他體內的焚寂煞氣有機可乘。”

“可是，我們什麽都幫不了他……”慕靈露出一抹無奈的神色，她不是沒嘗試過控制屠蘇身上的焚寂煞氣，可是，煞氣雖畏懼她身上的龍氣，卻不能被驅逐，而且無孔不入，教人難防。

“不，你可以。”陵越篤定地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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